马车摇摇晃晃,离紫禁城越来越近,梅簪的豪气也逐渐消退。
雪沫子已经下来了,跟着风打着旋儿往马车里头钻。
梅簪伸手将帘子掖结实,自个儿嘀咕:“培雍大人这是养了多少个耳报神?咱们才刚进京,连宅子还没收拾利落他就遣人来喊。有这种未卜先知的本事,只在咱们苏州做个织造郎中也是屈才,合该去天桥上支个摊子给人算命。”
如因依旧掖手坐着,眼皮半阖,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:“宫里头的太监宫女都比外头的州官府官要金贵,更不用说是培雍大人,万一被人听见一个字,我保不住你。”
梅簪顿觉脖颈后头凉飕飕一片,下意识缩缩脖子,应一声是。
如因抬抬眼皮,见梅簪面色苍白,心里又有些不忍。
她不是故意吓唬她,只是梅簪是个绣娘,手上的功夫一流,可嘴上却少一把锁。往后她们要常住京城,如果不把事情说的严重点,真够呛她以后还能说出什么话来。
把命交到别人手里攥着能好受?
如因想了想,又开口嘱咐梅簪:“这次过年,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在外头不回宫,但置办的东西一样不能少,万岁爷重视,样样得亲自过眼。既然咱们的衣服出了问题,万岁爷一定动怒。不过万事我在前头顶着,你不用怕,只管在家里看好门户,尤其看好逾白,在我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出府走动。”
“欸,欸,”梅簪连连应了,憋了憋还是没忍住,“姑娘这是何苦,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办这事儿?故意在丝线上动手脚,毁了太上皇后的衣裳这是闹着玩的?要我说,等来年开了春,您跟魏家二爷一完婚,仰仗着魏家的势力,咱们的生意也一定会有起色,二爷的学业仕途也不用发愁了。我听说,魏家二爷玉树临风,仪表堂堂……”
如因止住梅簪的话:“既然我已经跟魏家退亲,魏家和魏家二爷以后就不要再提。”
风更大了,夹杂着雪沫子顽强的从一星半点的缝隙中钻进马车里。如因深吸一口气,觉得五脏六腑都被冻成冰疙瘩。
婚是自己要退的,退完了又反反复复提起,反倒显得自己矫揉造作,像是个没脸皮的人。
她重新垂下眼睑:“我与魏家二爷本就是娃娃亲,只小时候见过一面,退了就退了,没什么可惜。魏家世代功勋,打前朝起就是手里握着兵权的兵马世家,大齐建朝的时候又有跟着先帝爷入关的从龙之功,洪鄂春家算怎么回事儿呢。皇商,说着好听,说白了也不过一介商贾,当年勉强用额涅的脸面才换了这门亲。如今春家风雨飘摇,所有事儿都得我一人扛,真要与魏家完婚,且不说春家这摊子该怎么处理,就单说魏家都不一定愿意我进门。”
梅簪叹道:“魏家是高门,即便长辈们心里头再不喜,可定下的婚事断没有翻脸不认的道理。”
如因轻笑一声,似在嘲笑梅簪的话,又好像是在嘲笑自己:“面上可以不说,心里头却止不住人家怎么想。被人当个芥蒂过一辈子,我不愿意。你说得对,魏家是体面人家,毁亲这事儿即便再不愿也不会开口说,但我没什么怕的,所以就换我说,指不定现在魏家上下正抚着胸口松了口气儿呢。”
梅簪无话可说,因为她知道这是事实。
如因没时间伤春悲秋,洪鄂春家跟苏州织造局的合约明年就到期,同行见她一个女孩掌家业,处处排挤刁难。二叔不成器,花钱如流水,把她当成摇钱树,天天儿来拿钱。弟弟一年年大了,聪慧的很,要想走仕途,苏州的塾师们是万万不够水平的,非得到京里来才行。还有阿玛的死……
如因疲倦的朝后微微仰头,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她定夺,哪儿还有时间心疼那从未见过的未婚夫?
聊着闲话,车子晃晃悠悠停下。
赶车的奴才外头低声喊她:“主子,到西华门了,得烦请您下车。”
帘子一掀,外头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白。如因跟着梅簪下车,低头走进西华门下的甬道里。
侍卫抬抬手拦住她俩,口气不算友善:“来者何人?”
梅簪蹲个福:“奴才是洪鄂春府的人,奉苏州织造郎中培雍大人令,进内务府回话。”
话音落,值房里出来个容长脸的太监,缩着手脚哈着腰,冻得直跺脚,阴阳怪气的出声埋怨:“春掌柜可算来了,再不来我都要冻成干儿啦。”
如因没见过他,但知道他定是内务府的人,于是赶紧上前把自己的手炉塞到他手里头,笑意盈盈:“劳烦谙达在这儿受冻,手炉子里是刚烧的碳,热乎着,谙达别嫌弃,拿着暖手。”
太监瞄了一眼手炉,小巧精致,缵着金丝,上头还有两颗红到滴血的宝石,不由立马转了笑脸,温和起来:“春掌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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