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**由于粉面虎的格外出力,一万石米凑齐了九千,还有一千石洋米,由于孙五所开的大有年米行,与运米的怡和洋行有运费上的纠葛,亦在孙子卿与萧家骥的奔走之下,圆满解决。这一千石米,大有年仅赚佣金,只有几百银子,而积欠怡和的运费,照英镑折算纹银,将近二千两;所差的一千多银子,由孙子卿与大丰作保,准在半年内完清,怡和方始开出样单,让大有年提货转交朱大器,凑足全数。至于应缴的京米,朱大器软求硬索,为替杭州百姓请命,对几位委员几于当筵下跪,到底却不过他的面子,同意转让了。
一切运货装船的工作,是由大丰与大有年派出得力伙计,在松江老大与孙祥太合力主持之下,昼夜赶办,不过三天功夫,万事齐备。挑定二月十九观世音生日那天,是个黄道吉日,宜于启程。朱老太太信佛甚虔,每年必吃&ldo;观音素&rdo;,朱大器是个孝子,亦跟着老母持斋,因此,二月十八日夜里,孙子卿夫妇为朱大器饯行,用的是素席。
主客是朱大器,其次是孙祥太、松江老大、小张、刘不才,都是预定要跟朱大器到杭州去的。刘不才与顺姐正打得火热,朱大器劝他留在上海,而刘不才认为谊属至亲,患难理当相共,坚持同行。他这样义气,孙子卿觉得不能没有表示,无奈实在不能分身,因而仍旧是萧家骥自告奋勇,代师助朱大器一臂之力,慨然请行。
别的客人都到齐了,却就缺他一个。做主人的要先开席,而朱大器执意要等。一等等到九点钟,才见他赶到,带来一个好消息,嘉兴在这天下午克复了,同时也带来一个不幸的消息,程学启攻城时,受了重伤,性命恐将不保。
听得这些消息,枵腹以待的人,都顾不得入席,欲知其详。据萧家骥从程家所了解的情形是,连旬阴雨停战,程学启趁此缮修战备,月半以后,天色晴霁,围城的各路人马,开始发炮猛攻,从二月十六黎明开始,两天两夜,环攻不息。程学启悬重赏招募&ldo;选锋&rdo;爬城,前后四次,死伤数百,不能得手。
到了十八,也就是这天午后,主攻北门的程学启,亲自冲锋,率领亲兵,如疯了似地,狂喊向前,打算抢上城墙缺口,登高一呼,激励四面友军,合力破城。
城墙缺口之处,有上千的长毛堵塞着,弹药虽然不继,到底在紧要关头还能开几枪。谁知一枪打中程学启的太阳穴,立刻晕倒。
这一倒下,反倒使得程学启一军,成为&ldo;哀兵&rdo;,拚死直冲,所向披靡,终于登上嘉兴城头。
听到这里,朱大器问道:&ldo;那么,嘉兴到底克复了呢,还是在巷战?&rdo;
&ldo;克复了。&rdo;萧家骥答说,&ldo;巷战是避不了的,不过无碍于大局。&rdo;
&ldo;照这样说,杭州克复也快了。&rdo;朱大器很兴奋地说,&ldo;杭州的长毛,全靠嘉兴接济,嘉兴一克复,粮源已断。杭州的长毛,军心先就动摇了。我们要赶快!赶在杭州克复以前,米就要到。&rdo;
&ldo;我看不必这么急吧?&rdo;朱姑奶奶关心大家的安危,主张持重,&ldo;现在正打得热闹的时候,当心&lso;吃夹档&rso;!&rdo;
&ldo;吃夹档&rdo;是受误伤之谓,朱大器微笑摇头:&ldo;七姐,你放心!我们又不是走陆路,船在江心里,岸上的枪炮打不到的。&rdo;
&ldo;长毛不也有水师吗?&rdo;
&ldo;不过几条小炮艇,不必怕!&rdo;
&ldo;总是小心点好。&rdo;朱姑奶奶说,&ldo;我一直在想,就算杭州马上克复,城里乱糟糟的,放帐也好,平籴也好,都还无从着手。等略为平静了,凡事有了头绪,那时再运米去也不迟。&rdo;
&ldo;等凡事有了头绪,我们的米运去,就不值钱了。&rdo;
朱大器说得比较含蓄,朱姑奶奶无法领会其中的深意,孙子卿常与官场交接,却能深喻其意。在杭州未克复以前,就运米到达,事同赴援,将来左宗棠出奏议奖,便可照战功优叙,秩序恢复之后,再运米去,就好像商人做生意一样,至多是由地方官特予便利。对朝廷来说,何功可言?
因此,孙子卿看他妻子还待有言,便先开口阻止:&ldo;小叔叔有小叔叔的道理,不错的!&rdo;
&ldo;是的,不错的!老七,你不必再劝了。&rdo;松江老大接口说了这些,又转脸看着朱大器说,&ldo;不过刚才老七提到长毛的水师,我倒想起来了,长毛的几条小炮艇不必怕,倒要怕我们自己的水师骚扰。&rdo;
&ldo;对!&rdo;孙祥太也说,&ldo;这一点不可不防。&rdo;
&ldo;那也容易。&rdo;朱大器说,&ldo;我原有王雪公给我的公事,就拿这通公事,请江苏巡抚衙门出个批子给我,通饬沿途水陆兵勇,一体保护。另外再做几面大布招,写明&lso;奉谕采办官米&rso;,挂在船头上,当做挡箭牌。&rdo;
&ldo;这样好!&rdo;孙子卿说,&ldo;小叔叔,你把从前王抚台的公事找出来,这件事归我来办,明天一天就可办好。&rdo;
朱大器想了想说:&ldo;老孙,你能不能想法子在明天上午办好,下半天我们就走。或者我们先走,你办好了弄条快船送来?其实,官军水师骚扰,也不要紧,大不了要点米,就送他几石好了。&rdo;
&ldo;那是不得已的办法,能避免最好避免。如果小叔叔一定要明天上午办好,我今天晚上就要托人。&rdo;孙子卿随即起身对她妻子说:&ldo;你一个人做主人吧!我现在就去走一趟,太晚了怕人家已经上床,诸多不便。&rdo;
&ldo;师父!&rdo;萧家骥问道:&ldo;要不要我跟了去?&rdo;
萧家骥交游广,人头熟,有他在一起,颇为得力,孙子卿欣然同意,师徒两人,随即匆匆而去。那番见义勇为,以及为朋友奔走的热心,着实让朱大器感动。
***经过彻夜的奔走及准备,第二天午前,果然将公事及白布旗一起办妥。于是当天下午便出吴淞口,入海南下。
头一天很顺利,一帆北风,稳送南下,下一天驶近小戢山,转而往西,恰好风向改变了,西风大作,迎头逆袭,沙船也就慢了。
走了两天才到海盐,泊船小休,由刘不才和小张上岸进城去打听消息,打听到一个极坏的消息,长毛&ldo;听王&rdo;陈炳文,本来遣他的堂兄陈大桂到李鸿章那里接洽投降。李鸿章派遣薛时雨,将陈大桂送到左宗棠大营处置,尚无结果之际,陈炳文那面却起了变化,在杭州城内大肆搜捕,凡是认为可能成为官军内应的人,一律处决。其中就有小张的父亲张秀才在内。
到底父子至性,一听这些话,小张顿时意乱如麻,两泪交流,也无法多作打听了。回到船上,痛哭失声,大家都吓一跳,朱大器听刘不才说了经过,当然也替小张难过。但是兵荒马乱的时候往往有言之鉴鉴,而追究到头,却是子虚乌有的谣言。为了安慰小张,他便极力否定这个消息之为真实。
&ldo;一定是谣言。&rdo;他很有把握地说,&ldo;这与情理不通。既然要投降了,为什么又跟官军这方面作对?再说,陈大桂在官军手里,难道他不怕报复?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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