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的士子们虽然欣赏粱耀祖的才华,可最多赞叹两句,且因他父亲在官场中的曲意奉承和厚颜无耻,那些士子们没少在背后嘲讽轻贱他。而张月鹿对粱耀祖表现得如此尊敬崇拜,这让粱耀祖更有自信。粱耀祖笑脸相对,“不知月鹿兄唤慎之上来有何事?”“粱公子,请坐。”清越的声音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严。张月鹿深知自家主子要谈‘正事’,不敢耽误,连忙退到一旁。粱耀祖也是个聪明人,看这情形便明白,这屋里的主子只怕是一直坐在太师椅上饮茶的这位。他不着痕迹的观察着,先不说这人的容貌,就那身睥睨天下的气势,还有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与从容,这份气度怕是连任左相都拍马溜须的赶不上。粱耀祖不知对方身份,脑中做了诸多猜想,这气度只怕是只有皇家才有,且还是这般年纪……皇家几位皇子中,除了那位三皇子和七皇子,他都有幸见过容颜。听说那位三皇子好诗词歌赋,是个文弱无主见之人,而那七皇子强势聪慧,小小年纪便上得战场立下赫赫战功。想来这人应是那位不见真容的七皇子吧?且听父亲说起,西北打了大胜仗,不日便班师回朝。那位七皇子也在其中,半个月后便随大军入京,接受圣上嘉赏。最近朝廷局势复杂,七皇子秘密提前回京,也不是稀奇事。粱耀祖从心底里将以墨当成七皇子,神态中多了份敬重与尊崇,从善如流的在太师椅上坐下,“公子,您……”以墨气定神闲,淡淡的眼神望向粱耀祖,“何为安邦?何为定国?”粱耀祖神情怔愣,眼底疑似有激动兴奋之色划过。他正襟危坐,恭顺回道,“《礼记》中曾记载,大学之道,在明明德,在亲民,在止於至善。知止而后有定;定而后能静;静而后能安;安而后能虑;虑而后能得。物有本末;事有终始。知所先后,则近道矣。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,先治其国;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;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;欲修其身者,先正其心;欲正其心者,先诚其意;欲诚其意者;先致其知;致知在格物……”起初或许是因为紧张,神色中带着拘谨与唯诺,后来渐渐放开了,清秀的脸庞容光焕发,另有一种自信迷人光彩,“……物格而后知至,知至而后意诚,意诚而后心正,心正而后身修,身修而后家齐,家齐而后国治,国治而后天下平。自天子以至於庶人,一是皆以修身为本。其本乱而末治者,否矣;其所厚者薄,而其所薄者厚,未之有也。此谓知本,此谓知之至也……”“不知公子……觉得如何?”一番高谈阔论之后,粱耀祖忐忑不安的看向‘七皇子’。‘七皇子’此番考究他,定是看中他的才华,有招纳之心。‘七皇子’虽没有太子地位尊贵,可他甚得皇上宠爱,且战功赫赫,将来地位定是不低,如果能得‘七皇子’青睐,将来他在仕途上定能平步青云。以墨当然不知他的心思,只当他是有上进心的人,点点头,“尚可!”有上进心好,有上进心就有理想,有理想就有出息。以墨对夫婿的要求不高,如果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当然最好,其次,有理想有上进心也不错;最后,即便是庸庸无禄一辈子也行!咳咳,这哪是要求不高啊!是没要求好不好?!看来这货还没意识到夫婿就是跟她过一辈子的人,不然哪能这么轻率。夕阳西下,天空突然变得阴霾。傍晚,凛冽寒风呼啸,狂风大作。半个小时未到,天空又纷纷扬扬的飘起雪来。泞王坐着云泽王的马车回府,朴素却高雅的马车停在泞王府外。马车内,云泽王披着貂皮裘毛披风,拢着袖袍而坐,身边摆着一个红火的火炉。与外面的冰天雪地相比,车内温暖无比。他拉了衣襟,神情淡然的望着即将下车的泞王,若有所指的说道:“今年的冬天特别冷,泞王臀下,您可得当心身子啊。”泞王身子一僵,正欲回头,可此时车帘被下人撩开,只听云泽王府赶车的下人恭敬道:“泞王爷,这会儿正下大雪呢,天气有些冷,我们王爷见您穿得单薄,怕冻坏了身子,命小人拿来披风,借您披着进府。”今早阳光明媚,气候回暖,泞王出门时只穿了件单衣,外罩着棉锦褂子。此时风雪大作,如此穿着,显得分外单薄。没了马车内的温暖包裹,泞王只觉寒冷刺骨,大朵大朵的雪花落在脸上,血液都凝固了一般。泞王在原地跳着脚,哈气搓手一会儿,然后才接过那下人手上的披风,随手就裹在身上。云泽王见此,笑了笑,扬手示意下人赶马离开。泞王裹着披风站在原地,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,微眯起的眼眸倏然凛厉。一青衫男子从王府中走出来,厚实的长靴踏在雪地上悄无声息。男子静立于泞王身后,看着消失在尽头的马车,目光悠远而沉凝问道:“王爷,这云泽王如何?”泞王收回目光,冷笑一声,“哼,也是个被权欲迷了心眼的狗东西!”男子沉默半响,思索片刻才道:“看来云泽王是想与王爷合作了。”“合作个屁!”泞王开口大骂,“那狗东西是想置身事外,渔翁得利呢。他想利用本王将京城这滩水就搅浑了,以便行事。哼,他妈的狗东西还真把本王当傻子了!”……云泽王命下人赶着马车又去了东来雅苑,朴素的马车停在离雅苑只有一墙之隔的梨园门口。此时,梨园内一红妆美人抱琴款款而出,云泽王府赶马的下人见了女子,忙迎了上去,接过女子手中雅琴,低声道:“霓裳姑娘,主子已经在马车里等了。”霓裳轻微颔首,提起裙摆,踩着木条凳上了马车。“王爷。”霓裳乖顺的坐在一角,离云泽王有些远。她刚上车,身上还带着股冷气,不想靠得太近,免得惊扰了他。云泽王将小火炉往她身边推了推,将一旁准备好的衣袍递过去,“穿上吧,你身子薄,是经不住京城寒冷的风雪的。”霓裳双手接过衣袍,纤白的手指拂过衣袍上残留的温热,心中温暖一片,长长的睫毛恍若蝴蝶轻颤,敛下的美目中一片痴缠,“谢谢王爷。”软腻的语声好似车外漫天的雪花,轻飘飘的落在树丫枝头。云泽王好像是没看见他的异样,结骨分明的手指轻轻划着衣角上绣的流云,“梨园内的情况如何?”霓裳将衣袍披在身上,身子顿时暖和许多,雪白的脸颊也染上了一层薄粉,“进梨园学艺的皆是京城勋贵世家的女子,其中最为出色的便是右相蔡大人家的三小姐雪慧姑娘,还有北郡王的女儿若生郡主,以及冯城易冯大人家的冯雅小姐。”“冯雅?”手指顿在流云旁边那朵金莲,想今日在雅苑见的场景,眼底划过一抹深意,“这冯家小姐的琴艺确实难得。”语气中带着些欣赏。霓裳蓦然抬头,错愕中是掩饰不住的忧伤。十五年以来,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用如此赞赏的口吻谈起一个女子。玉手压住胸口,这里像是被针扎似的痛,眼角也渐渐泛起泪花。缓缓垂首,他是看上那女子了吗?脑中回想起冯家小姐的面容,耀如春华,皎若秋月,确实是个美貌佳人。霓裳面色黯然,“冯小姐的琴艺在梨园是最好的,就连与之齐名的雪慧小姐都比她弱了半分。”云泽王若有所思的道:“冯城易为人耿直公正,看来女儿却不怎么样,不过……有心思才好,有心思才掀得起大浪。冯家、粱家再加上雷霆王府,想必这出好戏分外精彩。”“公子,您走好。”雅苑门口小二的送别声响起。云泽王撩开帘子,清冷的眸子遥遥望去,见着的便是那个霸气凛然的男子,胸口那只展翅雄鹰张狂狠绝,阴鸷的眸子里满是阴煞之气。凤眸微微眯起,不知怎么,总觉得这人将会是他以后最大的阻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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