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爸大病这三天里,又发生了不少的事情。
刘建国媳妇哭号的声音每天都能听见,后来听说她要求看尸体,但被拒绝了,他老公脑袋都撞没了,真的没法看。警察连续登门两天,除了从一口大坛子里搜到两只发出腐臭气味的野鸡尸体外,一无所获。
周一,我爸大病初愈,到厂里上班。那天也是我的生日。
晚上父母下班回家,说要带我到饭馆吃顿好的。这是我印象中第一次到外面吃饭,我们一家子围坐在比家里吃饭的饭桌整整大一倍的餐桌前,在祝我生日快乐后,我爸跟我们讲了他今天上班的事情:虽说想靠运送石狮子当调度的打算落空了,但是还有更好的办法。他趁着午饭的档,装模作样地给厂长介绍了周先生,说周先生是石家庄市最有名的风水先生,气功大师,降妖捉鬼一绝。被厂子里发生的各种灵异事件整得焦头烂额的厂长也不再避嫌,请我爸当中间人,要把周先生请来,日子就定在这周日。
在美餐即将结束的时候,我父母这么对我说:不管未来我有多少磨难,他们都会陪我一起度过,就像这次一样。
其实我知道,他们暗示的是三劫的事情。
转眼又是一周过去。周日这天,我爸说要带我去看好戏。
他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又去到了那家小寿衣店。能看出来,这次周先生可是在形象上下足了本钱,就是跟电影里的英叔也有的一拼:头戴纯阳巾,身着黄色道袍,手持桃木剑,当我们进屋后,他正对着镜子练着把式,桃木剑挥得虽说比较业余,但脸上却是一副自信满满的表情。按他的话讲,输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势。
他们骑着自行车来到工厂大门门口,厂长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。除了厂长以外,还有五六个精壮的小伙子,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把纯铁打造的大锤子。厂长一见到周先生这幅高深莫测的打扮,心里踏实了不少。
大家寒暄了一阵子以后,周先生开始在门口作法。他先是对着南边那个脑袋已经被尅掉三分之一的石像说道:“天作孽,犹可恕,自作孽不可活。小小的狮怪,也敢如此猖狂!”然后又缓步踱到北侧的石像前面,盯着嘴边那隐隐的血迹,说道:“猖狂狮精,枉吃无辜民众九人,造下无边罪孽,今天吾将替天行道!”说着,他站在工厂大门口前,迈着步子,念着口诀,拿着桃木剑乱挥了一通。随着他身体的移动,那道袍被风鼓起,后面帅气的太极图也随之飘荡,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。
我记得,就在一周多以前的那天晚上,我爸求他去押车运石狮子,他当时吓得脸色煞白,给我爸出主意让他装病或喝酒。
大门口已经集聚了一些围观群众,他们饶有兴味地观看着这场道士秀。突然,我在人群中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,尹大夫。
我和尹大夫目光对视以后,他冲我微笑了一下,然后伸出一根食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。我看到,他戴新眼镜了。
一通乱舞结束后,周先生冲那几个精壮小伙子喊道:“砸!!!”
那几个精壮小伙儿一开始还有点放不开,蹑手蹑脚地,毕竟这石狮子的邪门早就传遍了厂子,他们多少都有点顾忌。
周先生看到他们那样,笑着说:“没事,别怕,狮子精已经被我这桃木剑斩杀了!你们尽管砸!”
几个小伙子听见高人这么说了,逐渐放开了手脚,嘁哩喀喳地就把这两座共计十二吨斤称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。当一股白色的烟尘在铁锤下腾起的时候,我仿佛又看到了那天晚上,从这两座石雕像中升腾起一张又一张人脸的情景。
一个四岁孩子的童年记忆,应该是《变形金刚》,《唐老鸭》,《聪明的一休》,《西游记》。。。咳咳,《西游记》就算了吧,可是我呢,看到的是横死的鬼魂,阴差,判官。。。尤其是被刘建国附体的那段经历,两个意识同时作用于一个大脑,似乎给我的性格带来了一些不可逆转的影响。
我四岁以前性格开朗活泼,和周围小朋友玩得特别好,可是自从那次被附体后,似乎是受了刘建国内向性格的影响,也变得越来越内向。当然,除了这些,还是有优势的,比如那种把小MM吓得晚上不敢睡觉的《贞子》,《咒怨》这类恐怖片,在我这个四岁就见过鬼差,判官的人眼里,简直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。当然,有一部电视剧的第二集我至今都不敢看,那就是央视版《西游记》的《龙宫借宝》这一集,因为那个变换成孙悟空的鬼差就是从这一集里走出来的。
那天中午,厂长请周先生和我爸下馆子吃了顿特好的(比我过生日那天的规格高),我也跟着蹭了一顿洋落。
酒足饭饱后,送走了厂长。我爸和周先生走出了饭店,两人喝得都有点高。
周先生说道:“老李。。。你放心,呃。。。辰博的事情我会负责到底的。”
我爸说道:“你小子。。。呃。。。把厂长骗得一愣一愣的,你实话告诉我,你跟我说的有多少实话?”
周先生说:“老李。。。你这。。。这是啥意思?”
我爸说:“啥意思。。。说实话。。。经历了这次事儿以后,我觉得。。你小子没那么大能耐,虽说也有点能耐,能让我看见鬼,但是。。。我兄弟建国的事儿你就骗了我一次,什么兔子精。。。今天又骗厂长,狮子精。。。我今天就求你给我句实话,我给我孩子辰博将来防癌的符,到底好不好使,是不是真的?说实话我怎么看那玩意怎么不靠谱。”
周先生听了这话,酒仿佛醒了一半,他犹豫了一下,嘿嘿笑着说:“李哥,我骗谁也不能骗您!我不仅不骗您,我还要辰博跟着我学能耐,您答应不?”
我爸听了这话,也犹豫了,之后,他斩钉截铁地说:“不行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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