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与黄副区长的秘书小张商定,仪式定在十点十八分开始。当时针指向十点十八,,台下准备完毕,小张走到台上,大声宣布:“龙头村自来水引水庆祝仪式正式开始,请宁海市开发区政府黄伟副区长启动仪式。”
吕大峰带头鼓掌,院子里响起一片掌声,黄副区长站起来,微笑着向大家示意,然后回过身向雷永青伸出手,意思是邀请他一同上去,雷永青笑着摆摆手,拒绝了。
黄副区长笑容可掬地走到那台盖着红面的水龙头前站定,对着记者们的相机、摄像机摆了个姿势,长枪短炮一阵乱闪。等大家拍够了,他掀开了红布,露出下面盖住的崭新的水龙头。黄副区长用手把水龙头打开,洁净的选上来水哗哗地流了出来,流入下面一个崭新的水桶里。这时,院子里早就准备好的两挂一万个头的鞭炮也噼哩啪啦地响了起来。
等水桶接满了水,黄副区长把水龙头关上,用准备好的系着红布条的水瓢取了一些水,放在嘴里象征性地喝了一口,四周掌声响起。
放下水瓢,黄副区长走回到台子上,抬起一只手,示意大家安静下来,然后用中气十足的男中音发表讲话:“各位领导同志们,各位媒体记者,各位相关单位的朋友们,龙头村的父老乡亲,大家好。今天无论对于开发区还是龙头村,都是个好日子,今天,我们龙头村引来了白花花的自来水,结束了龙头村几百年来饮用地下水的历史,也标志着宁海市最后一个饮用地下水的自然村喝上了自来水,从这一刻起,我们宁海市全市村村通自来水工程胜利完成,这在全国,也是居于最前列的,在这里,我要感谢上级领导的关心支持,感谢相关单位的鼎力帮助,感谢龙头村全村人民的勤劳与智慧……”黄副区长的口才不错,全程讲话不用讲稿,但感谢了半天,也没有提到驻村民警陆良的功劳。
吕大峰几个村干部拿眼直看陆良,陆良心中不舒服,但仍然面部表情平静,眼含笑意。引水本来就是为了百姓解决实际问题,并没想到什么上级领导表扬,拿个奖章什么的,如果不是苏季的主意,连这个仪式他都不会搞。
黄副区长热情扬溢的话讲了十多分钟,讲完后,是记者提问时间。宁海电视台等单位的记者都是问的一些冠冕堂皇的话,黄副区长回答得满面春风,神采飞扬,似乎这些都是自己一个的人功劳。
正当他忘乎所以的时候,下面一个女记者问道:“我是宁海晚报的记者,请问黄副区长,在龙头村引水的过程中,我们开发区政府具体做了些什么事情?”
这句话像一盆冷水,把黄副区长从飘飘然的状态中惊醒。他低头一看,提问的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记者,留着披肩的长发,身着紧身的牛仔裤和运动上衣,浑身透露着干练,平静的脸庞上一双沉静的双目闪烁着逼人的气势。
具体做了些什么,他一时还真的回答不上来,口中下意识地说了一句:“请你再重复一遍。”
提问的正是苏季,她早就在台下等候着这一时刻了,可以说她让陆良搭这个舞台不是让黄副区长一个人来唱独角戏的,从某种程度上来说,是把他诱来跟自己唱对台戏的。
苏季放慢了语速,说:“我就是想问黄副区长,我们区政府为这个引水项目提供了多少资金支持,提供了哪些政策优惠,做了哪些指导工作,我弄清楚了,好回去写报道。这是宁海市的一件大事,我们报纸是准备上头条的。”
做了哪些事?黄副区长心里清楚,他什么事都没做,唯一做的就是当初拒绝了陆良引水的建议。
但这些事不能说出来啊,他心里有些怪这个年轻的女记者不懂事,怎么能在这样的场合问这个问题。但人家问得也有道理,要报道,准备给政府脸上添光啊,你没有内容,人家也不能写一些空口号。
他看着台下的记者都在等着他回答,当下清了清嗓子,说:“这个……我们开发区政府对龙头村引水的事情是非常关心的,基本上每次开会,都要讲到这个问题,我们的决心也是很大的,龙头村的百姓一日没喝上自来水,我们一日不会轻松……”
都是一些空话,下面的记者还在等待,他咬了咬牙,说:“为了这个项目,我们区政府在财政紧张,资金有限,上前又是雨季即将来临,全区农田水利设施亟待解决的情况下,排除困难,划拨了十万元……”
他这十万元刚一出口,自己都觉得脸红,对于这样一个引水工程来说,十万元太少了,政府的工作力度可想而知,但他的的确确拿不了更多的钱来,也不能信口乱讲。
苏季接着问:“请问黄副区长这十万元目前到位了没有?”
黄副区长觉得这个女记者真的太厉害了,他似乎了解自己的软肋,哪里疼她就往哪里下刀子。
黄副区长犹豫了一下:“由于前期财政太紧,在龙头村引水立项时,我们已经跟村里达成协议,先由他们想办法解决,我们后期再追加进来。”
苏季问:“请问这十万元什么时候可以到位?”
苏季的提问就像标枪,黄副区长觉得脊背上开始出汗了,他开始有些后悔来参加仪式了。
但难受归难受,话还是要说:“就在最近到位。”
苏季又问:“请问龙头村引水在政府立项过程中有没有遇到困难与阻力,龙头村的经过审批了没有,有没有存在先上马再走程序的问题?”
黄副区长心里骂:“这个女记者,管得太多了,这事肯定是先上的马,一群百姓,哪里懂得审批不审批。”但这些话也是不能讲出来,就说:“审批这事区政府是提出了要求的,具体由市水务局操作。”
他把这烫手的山芋丢给了水务局,水务局副局长李亮心里直骂,但没有办法,黄副区长高他半级,再说在这事上也要讲政治,不能乱扯皮啊。只得硬着头皮说:“已经审批,手续已经办理下来。”
李亮此话既出,坐在他身后的王家辉心里一凉,他本来准备回去后,等这事淡出人们的视线,再拿项目没经过审批这事为难一下龙头村,让他们把钱拿出来,副局长说出了这话,他哪里还会有机会。
黄副区长赶快转移对象,一指苏季身后的另一家单位的记者说:“请那们同志提问。”
苏季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,也就没再提问。
陆良和吕大峰几个村干部心里这个美啊,心里说,多亏有了苏季,不然后事还真的麻烦。李传坤等几个对仪式有意见的干部也高兴,为苏季的魄力与远见而折服。
黄副区长回答完几个问题后,秘书小张宣布不再接受提问,仪式就此结束。
黄副区长带着诸位官员从台子上下来,感觉哪里是接受歌功颂德,简直就是受审判,心里很不舒服,但面子上还是阳光得很。
本来想在村子里吃顿饭,但一是实在没了心情,二是担心哪位记者一不小心给捅出去,说区领导只出十万元,还在贫困村里吃饭,到时又吃不了兜着走。
吕大峰等几个村干部着力留吃饭,但他们去意已定。吕大峰就让几个人把准备好的野鸡分好了份数,放到了各位领导的小车上。
在送别雷永青时,陆良小声说:“雷总,那五十万还没花完,还剩了些,你看怎么处理?”
雷永青说:“这钱给了你,就由你处理了。”
陆良说:“雷总放心,我不会乱用这些钱的。”
雷永青笑了笑,说:“我倒是真的喜欢山里的野鸡,你回去时给我多带几只好的,我做好了你和小菲到家里来喝酒。”
陆良的心才轻松起来,说:“雷总,这是小事,下次回去一定带几只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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