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哎哟,各位大人。说起宗教和神,你们是否知道就在一个多月前,东陆真的出现了神迹呢?”最后,似乎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博学,英格拉姆勋爵开始说起了东方的神秘宗教,“在鬼节那天夜里,至少有一百个东陆人号称在天空里看到了龙!”“龙!”贵族们惊呼起来,“是那种生有双翅会吐火的魔兽么?”“但愿女神宽恕你们!”英格拉姆勋爵喊道,“要知道,在东陆龙可不是邪恶的东西。它没有双翅,也不是魔鬼的伙伴——它是皇帝的守护神,是至高无上的神兽。”“那么它为什么会在鬼节出现?”一个老贵族摸着翘起的胡子怀疑地道。“嘘……那些看到的人们都说,那是因为魇蛇出现在帝都了。那是魔鬼的化身——是死去人怨气结成的怪物。”英格拉姆勋爵压低声音道,“而龙守护着皇帝,在皇宫上空和魔鬼激烈的搏斗了一夜。那天夜里电闪雷鸣,落下的雨都是血红色的!”“是真的么?”一个动物学家抬了抬眼镜,瞪大了眼睛。“那我可要去东陆一趟,看看有没有人拣到一片蛇鳞或者一滴龙血,好把它放到玻璃皿里化验一下。”贵族们轰然大笑起来,显然对于艺术家们这种夸夸其谈并不相信。然而,阿黛尔却停止了交谈,侧过头去倾听着那边的谈话,露出了不易觉察的紧张。英格拉姆勋爵没有在意大家的嘲笑,开始滔滔不绝地继续说起来。他谈论着东陆的神秘宗教,说到了东陆那些不信神的人们侍奉的种种偶像,以及侍奉偶像的巫女。那些拥有法力的巫女从小居住在神庙里。作为神魔的妻子被祭献出去,一生无法生育。在他说到几十年前东陆的猎杀女巫行动和咬尾蛇符号时,阿黛尔脸色微微一白,终于难以克制自己,闪电般地抬起头。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谈话者——而勋爵此刻居然也在看着她,眼神意味深长。那一瞬,阿黛尔只觉得心脏一阵急跳,几乎无法呼吸。就在此刻,一双手默不作声地伸过来,仿佛安慰似的紧紧握住她的手。她转过头,就对上了一双深沉看不到底的眼睛。西泽尔不知何时已经不再喝酒。只是沉默地凝视她,仿佛看到了她内心所有的恐惧和怀疑。就在此刻,华尔兹的乐声响了起来。“阿黛尔,”毫无预兆地,西泽尔忽然站了起来,“跟我跳一支舞吧。”阿黛尔吃惊地看着他,又下意识地看了看他身侧的纯公主——那个东方的女子也在看着他们,然而黑色的眼睛里却深不见底,没有任何表情。“没关系,你们跳吧。”纯公主微笑,“有一打的男伴等着我呢。”西泽尔对着妻子点了点头,手上暗自用力,一把将妹妹拉入了舞池。阿黛尔几乎是一个踉跄跌入了他手臂间,不等抬起头,身子已经开始旋舞。“松开手,”她低声道,“别靠那么紧,别人在看。”“我有话和你说。”然而他没有松开分毫,只是低下头,在她耳畔道,“从东陆回来后,你几乎就不听我说话了,阿黛尔。”她微微冷笑:“二十几年来,我听得够多了。”“以前你从来不会这么跟我说话——阿黛尔。”西泽尔冷冷开口,眼睛却越过她,看着人群里随之步入舞池的妻子,“你变了。看来送你去东陆是一个极大的错误。”她不为所动,针锋相对:“以前你也从来不会这么对我,哥哥。”“怎么对你?把你当作一次交易?”他收回了视线,忍不住的冷笑,“要知道就算没有我的存在,父亲照样还是会把你一次次地送出去——无论东陆还是西域,身为公主的命运都不过如此。阿黛尔,记住,如果不是我,你的命运就是在高黎深宫里被那个老头折磨死。如果不是我,你的命运就是在东陆冷宫里守一辈子的活寡!”她的身子忽然僵硬,只觉得耳边低语的仿佛是魔鬼的声音。“是我一次次的把你夺回来,阿黛尔,”他轻声叹息,脸上没有表情,手却握紧了她的腰。“我不想松开手,阿黛尔,为守护你尽了心思。”她苍白着脸,木然地随着他的脚步一起旋转。“而你却因此责备我,妄想先松开手来。”他在她耳边低语,声音带着某种刻刀似的力度,一下一下的凿入她心里,“只记得我是怎样把你一次次送上迎亲马车,只记得我背着你和别人交换条件,只记得我是怎样谋杀你的丈夫!——但是你却恰恰忘记了。我不惜污了自己的手,被所有人议论和诋毁。又是为了谁?”阿黛尔开始微微颤抖:“你只是为了你自己。”“我自己?”他低声冷笑:“呵……如果只是为了我自己,为什么你在婚典上喝下那一杯毒酒时,我怎么会在千里之外紧张得发抖?如果只是为了我自己,我为什么要发出战争的警告,对公子楚说如果不把你送回来就带兵去天极城?——见鬼,如果不是为了你,谁会去招惹这样一个对手!”“不要说了!”阿黛尔忽然低声开口,近乎失态地抓紧了他的肩膀。仿佛明白方才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意味着什么,西泽尔沉默下去,再也没有提。两人只是随着舞曲默默旋转,脸上都没有表情,仿佛冰雪塑成的雕像。人群在他们身侧不断地靠近又远离,一对对的贵族们翩然而来,对这一对皇室兄妹颔首致意,同时致以探究好奇地眼神——然而他们一概没有回礼。对此刻的他们而言,这个世界仿佛在极其遥远的地方。“好了!”终于,她咬着牙低声说出来。“不要再说这些了,哥哥。”她霍然抬头看他:“既然如此,既然要费尽心思把我夺回来,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别把我送出去?”她拼命克制着自己,颤声低语。“哥哥,如果你真的爱我胜过一切,那么你根本就不会让我离开翡冷翠、离开你!”那只扶着她腰际的手僵了一下,西泽尔的脸色瞬间苍白。“你有你的底线,那就是不能反抗父亲,不能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。”阿黛尔轻声。咬着嘴唇。“不要跟我说如果不是你我的命运会如何悲惨——要知道,如果不是你。我早就离开翡冷翠,离开皇宫,或许离开这个人世了!而无论怎样,都不会比现在悲惨。”“阿黛尔!”他低声喊,脸色越来越苍白。“你总是要我等你、再等你。可是,哥哥,你有你的梦想,有你的野心,有你的妻子和兄弟——我又有什么呢?”她惨然一笑,“我无能而软弱,唯一拥有的不过是自己的意志——而在去东陆之前,我甚至连这一点都没有发觉。”她抬头看着他,一字一句:“所以,这一次回来之后,我就有了决定——我决定运用我仅有的意志力,离开你。”那样轻微但坚决的一句话,就如一剑刺穿了西泽尔。他忽然停住了脚步,一把勒住她的腰,就站在舞池的中间定定看着她,眼里的神色一瞬间极其可怕。阿黛尔本来以为自己有了足够的勇气,但忽然间却觉得畏怖,竟然在这种目光之下倒退了一步。他们停在大厅的水晶灯下,旁边几对正在跳舞的贵族一时间来不及收脚,几乎撞到了他们,看着在大厅中心忽然停下来的这一对兄妹,个个露出了奇怪的表情。“西泽尔?”纯公主也停下了脚步,低声看过来。“没事。”她的丈夫苍白着脸回答,神态镇定地挽住妹妹的手,对众人道,“阿黛尔刚刚扭了一下脚,我得扶她回去休息了。继续跳舞吧,不用管我们。”所有人露出释然的表情。阿黛尔的身影有点虚弱,几乎是无法支持一样,被西泽尔半扶半抱着,走向一个垂挂着帘幕的角落位置,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。“真是令我想起他们小时候的模样呢,”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贵族喃喃开口,有些自诩资历地对众人道,“在公主童年失明的时候,西泽尔殿下就每天牵着她走在皇宫里——真是一对可爱可怜的小人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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